好好

stop

说谎

.金主+破镜重圆

.wink组 嘴硬心软深情攻 面冷心热执着受

.私设过多 谨慎食用

.分上中下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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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点一下





十.

尹柯的工作不算轻松,但好在弹性大,平面设计这种行业,来活儿的时候会忙得脚不沾地,没活儿的话就相对好一些,加上这两年他在工作上的突出表现很是被老板看好,一般琐碎的工作也用不着他去处理,现如今又是年底,公司基本不再接需要短期内完成的项目,因此他的闲暇时间就多了起来,但他其实挺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的,人一闲就容易出事儿。

 

邬童在电话里说了个地方,让他晚上七点到,尹柯皱眉,邬童说的地方是个高端会所,他猜也能猜到去了除了喝酒玩乐恐怕就没有别的正事儿了。他迟疑过后想要拒绝,下午本来就约了傅景清,每次从傅景清那里回来后他都不想外出。结果可想而知,邬童根本不允许他拒绝,凉凉地说了句:“你是自己来,还是要我去接你?”

 

时光让人成长,却也让成长的人无奈,曾经朝夕相对的关系变得如履薄冰,亲密无间的两人陷入尴尬境地。面对越来越难以捉摸的邬童,尹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最后还是选择顺着邬童。不是不敢跟他叫板,是不想。

 

尹柯给傅景清发了条消息,说下午先不过去了,傅景清倒没细问,他心知肚明就算他陪了尹柯近四年,他们之间也只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尹柯没有跟他细说的原因就算他问也是白问,还徒增尹柯对他的不耐烦。他当心理医生多年,自认为将那个度把握得很好。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飘起了雪花,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尹柯把大衣裹得紧了些,他前两年状态最差的时候开车出过一次意外,此后便不太自己开车出行。今天可能由于天气原因,他用叫车软件等了半天都没司机接单,来往的出租车也少之又少,尹柯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烦躁,他咬咬牙,又走回楼下停车场准备启动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在驾驶座坐了好久,眼看着距离邬童说的时间越来越近,最终他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邬童的电话。

 

“你来接我吧。”尹柯趴在方向盘上,有些疲惫地说,“我叫不到车。”

 

邬童在那头好像怔了怔,也没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开车,撂下一句“等着”便挂了电话。尹柯没跟他说自己在哪里,反正邬童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当年的学姐,现在的他家,包括他身边的傅景清,邬童迟早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如果可以,他断然不想让邬童知道过去的四年他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二十分钟后邬童出现,尹柯却已经坐在车里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他出门前吃了两粒傅景清开的药,安神药里面有嗜睡成分,邬童到了小区门口给他打电话,第一遍尹柯没听到,第二遍刚接起来就被邬童吼清醒了:“你干嘛呢不接电话!我到了!”尹柯应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脸,透过镜子看着精神了些,这才往门口走。

 

尽管四周昏暗,可邬童在尹柯离他还有一米远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尹柯的状态不是很好。他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皱着眉打量一身黑衣的尹柯,“你怎么了?”看到他无神的眼睛和苍白的肤色,他忍不住问。

 

“没事儿,刚在车里睡着了。”尹柯越过他坐上了副驾,车内暖气很足,他又昏昏欲睡了。

 

邬童几次都差些焦急地问出口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尹柯病恹恹地靠在座椅上,头偏到一旁,他感觉到邬童的车速很慢,便问:“你开这么慢,会迟到吧?”

 

“路滑。”还不是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开快了你受得了吗……邬童翻了一个白眼,清了清嗓子,“今天晚上是白扬他们组的一个局,我——那个,我不带你去的话他们就会往我身边儿塞人,我嫌麻烦。反正……”反正什么,反正我现在也是你的金主,我有权利要求你陪我一起参加聚会,这种中二又伤人的话他到底没能说出口。

 

倒是尹柯,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金主,我都忘了问,你怎么付费?”

 

“……”邬童被噎了一下,在猛踩油门好让姓尹的更难受从而闭嘴和反唇相讥之间,选择了故作姿态,“一晚上十万。”

 

尹柯看似非常满意地笑了,抿着嘴点点头,“行,挺值。”

 

一路上再也没有开腔,到了地方后,邬童让尹柯先在大堂等一下,自己借口东西没拿又坐回了车里,他迅速给白扬打了个电话,三言两句交代:“一会儿少闹尹柯,也别灌他酒。”

 

白扬压根儿不知道邬童带了尹柯过来,今天这局来的多半都是邬白两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说起来白扬也算受邬童所托,邬童现在接手的子公司打算年后就开始搞大动作,上次跟白扬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白扬便在今天招了一帮生意人,要说跟他们平时玩儿的那样无下限的闹腾是不太可能的,但也难保这帮人酒喝多了会怎么撕人皮,到时候碍着各人的身份又不太好较真儿,白扬一想到这里就一阵抓狂,“童哥,你真他妈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吧!”

 

“少废话。”邬童从车上取了一件宽松的羽绒服往大堂走,尹柯正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他在四周明亮的光线中贪婪地看着尹柯许久,才放慢脚步走到他面前,在尹柯抬头看着他时,他对白扬说,“要是他被为难了,我拆了你家这个会所。”

 

十一.

既然是酒局,各种五花八门的劝酒是必不可少的,邬童和其中两个老板达成了合作意向,三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就清空了六个酒瓶,另一边白扬既要负责谈自己的生意,还要时刻提防着有人凑过来灌尹柯。他是信邬童的,邬童说如果尹柯出问题他会拆了这里,那他一定就能做得出。白扬觉得喝再多酒都远远比不上伺候邬少爷头疼,他和几个伙伴谈得差不多后,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的小圈子,拨开人群走到尹柯身边坐下了。

 

尹柯和这里真的太格格不入了,他从跟着邬童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邬童介绍他是朋友过来随便玩玩的时候,他也只是冲所有人点了个头,然后在邬童的眼神示意下在角落找了个位置缩着了。他的面前是一杯草莓汁,白扬坐过来的时候,他正捧着草莓汁小口喝着。

 

白扬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好像身边有没有白扬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白扬起初以为他只是在专注地放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才在心里叹了无数声——这人的确是在放空,但似乎只对着在包厢另一头的邬少爷放空。

 

“还记得我吧?”白扬感觉再不说点儿什么自己也要灵魂出窍了,而且他怕尹柯过于专注,开口的时候还稍微侧过头离他的耳朵近了些,尹柯挺明显地往后缩了缩,眼神收回冲他点了下下巴,“记得,白扬。”

 

白扬松了一口气,尹柯要是说一句不记得,他还得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先介绍一下自己。“我问个问题啊,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来?”白扬实在忍不住了,从邬童在楼下给他打电话吩咐他少闹尹柯的时候他就想问邬童了,邬童他肯定清楚像今晚这种场合不闹腾是不可能的,既然尹公子碰不得闹不得,干嘛还要带他来。

 

尹柯想了想,忽然提议:“我们玩儿个游戏吧。就猜拳,你赢了你问我你想问的,我赢了我问你我想知道的,回答必须保证是真话。”

 

白扬摸不着头脑,看了眼还在聊得热火朝天的邬童,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虽然搞不懂尹柯的意图,但还是不妨碍他想玩儿游戏的念头,他倒是想看看邬童这位号称聪慧机敏的前男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他主动朝尹柯伸出手,默认了这个提议。

 

第一局,白扬出剪刀,尹柯出了石头。尹柯问:“他这几年,过得好吗?”

 

白扬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满不在乎地答:“好啊,吃得饱睡得香,奖学金拿到手软,能不好吗。”

 

尹柯抿着唇沉默,几秒后笑了一下,说:“继续。”

 

第二局,白扬连败。尹柯又问:“他为什么回来?”

 

白扬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但本着不说假话的良心,他回答:“他爸想让他慢慢接手公司,他现在已经接了一个家里的子公司了,今天这个局就是为了谈合作。所以,应该是为了家里回来的吧。”

 

“应该?”尹柯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白扬不好说其实还有一个答案,但那个答案他不敢冒然说出口,一来他并没有得到邬童本人的证实,二来他作为邬童的好兄弟,自然是无条件向着邬童的,尹柯现在对邬童是什么态度他暂时还看不出来,要说关心和顺从是有的,否则今天尹柯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和他玩儿这个无聊的游戏,可即使这样儿,他也不能唐突地回答尹柯——他可能是为了你回来的。他盼着邬童好不假,但他无意搅和进这两人的感情问题。

 

“还来吗?”白扬没再就尹柯的疑问解答了,他连输两局,心里那点儿斗志被这个小游戏激起来了,他很想赢一次,他也有问题要问。

 

尹柯捏了捏鼻梁,出了石头,三连胜。

 

白扬惊讶地瞪大眼睛,第一句尹柯以石头获胜,第二局以布获胜,第三局又以石头连胜,白扬不信邪,“先记着,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了!我一个玩儿遍天下大小游戏的人,居然猜拳赢不了你?”

 

尹柯摇摇头拒绝了,还没说话,不知何时站到两人身前的邬童先是以一个复杂的眼神看了尹柯很久,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按着白扬的肩膀,“傻缺,你赢不了他的。”

 

“为什么啊!”白扬又不解又不服,尹柯却在听了邬童的话后淡淡地笑了,他往旁边挪了挪,抱着自己的草莓汁又喝了起来。

 

邬童在察觉到尹柯和白扬玩儿起了游戏时就心不在焉了,等到确定了两人玩儿是最简单的石头剪刀布时,邬童暗自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很少有人知道以前的尹柯其实是个游戏黑洞,很多诸如狼人杀纸牌这类的游戏,基本都要靠邬童在一旁孜孜不倦地讲解才能玩儿下去,但唯独猜拳,尹柯从来没输过。邬童以前没少为输了猜拳答应尹柯各种各样的要求,比如不做完作业不能有肢体接触,约会到几点必须回家学习,考试没达到什么成绩一星期内不能一起吃饭等等。后来有次在一个纸牌游戏中,三天没能碰尹柯一根指头的邬童大开杀戒,尹柯在游戏中惨败,当晚被邬童压制住时还在气咻咻地骂他王八蛋,邬童笑得把头埋在他颈间起不来,又缠着他问为什么宝贝儿猜拳那么厉害,尹柯气消得快,搂着他的脖子神秘兮兮地说自己是猜拳天才邬童是猜拳笨蛋,当下被哭笑不得的邬童里里外外折腾了个够本儿。

 

时隔多年,他还是邬童心里那个猜拳天才。

 

邬童喝了不少酒,坐回尹柯身边后不再言语,只抱着双臂看心大的白扬又溜回人群中吵吵闹闹,而尹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一会儿竟勾着嘴角悄无声息地笑了。

 

邬童想,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想到了以前那些欢快又明媚的日子,他是不是也觉得那些日子很有趣很搞笑,他有没有那么一刻,也想要回到过去。

 

“尹柯。”邬童出声叫他,他上身前倾,慢慢地逼近尹柯,尹柯嘴角的笑还在,邬童的眼神变得柔软,他情不自禁地抬手覆上尹柯的半边脸,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嘴角,“我有个问题想问。”

 

尹柯的呼吸一滞,他一错不错地和邬童对视,邬童着了魔一样,贴着他的唇瓣,“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猜拳这么厉害?”

 

尹柯的眼睛空白了一两秒,而后流露出一个像是难过失望,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眼神,他平静地说:“没什么,多研究人的心理就能做到了。我看过一篇报道,说人一般都下意识爱出见剪刀,所以我——唔——”

 

邬童并不想知道得这么详细,那张一张一合的嘴巴比听一个答案诱惑多了。他的酒劲儿上来了,大脑越来越昏沉,在醉酒昏睡过去之前,他凭借着本能,毫不犹豫地亲近了这个离开了他四年的人。

 

十二.

尹柯没想到傅景清会等在他家门口。酒局结束时白扬把邬童交给了尹柯,却有意不告诉他邬童住哪儿,只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一个醉鬼,尹柯倒是知道邬童家在什么地方,但那都是高中时的事儿了,他根本不清楚这些年邬童家搬没搬,转念又觉得即使没搬家,三更半夜把人送回去势必会打扰到长辈,想来想去只能把邬童带回自己家。他大二那年爸妈给他买了新的房子,他便从家里搬了出来,长辈乐得他不去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当年他妈妈在舞台上出了意外之后,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复建才好起来的,不过从那之后尹柯发现一向是个女强人的妈妈居然变得更黏丈夫了,两人隔三差五就要出去玩儿一趟,所以搬出来自己住也是尹柯和爸妈商量过后的决定。但尹柯心里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长辈,大二那会儿是他整个人精神状态最差的时候,他不想让爸妈担心,于是在表面上轻松愉快地和爸妈达成了一致。

 

邬童在车上睡了一觉,他睡得很香,这是回国以后,不,应该说这是近几年他睡得最好的一觉。正因如此,所以他不知道坐在驾驶座开车的尹柯几乎是以龟速把车开回去的,更不知道等踩下刹车时,尹柯的手心已经密密麻麻全是汗了。他丝毫不知尹柯如今对于开车这件事情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然而尹柯却在紧张中清晰地察觉到一点,他的心跳是正常的,并没有出现过像以前那种情况——出意外之后,每每他下定决心想要试着自己开车时,从这个念头刚有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如果他硬着头皮坐进车里,他的心跳会以一个非常规的速度跳到让他呼吸急促,双眼无法聚焦,双手颤抖到根本摸不了方向盘。可是今晚,他只是出了一身虚汗而已。

 

他把车稳稳地停在楼下的空车位,扭头看了沉睡的邬童很久很久,他抬手,在空气中描摹邬童的轮廓,他有些激动,不断问自己一个问题:是因为他吗?我所有的心理障碍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可能解决这些障碍的,好像也只有他。

 

他叫了邬童两声,人没醒,只能叹了口气,下车移步到副驾,搀扶着邬童上了楼,和傅景清面对面时,傅景清脸上的表情让他尴尬到差些把邬童摔在地上。

 

“你们这是?”傅景清是过来给尹柯送药的,他算算时间,上个疗程的药应该快吃完了,本来下午尹柯过去和他聊完他也是要视情况给尹柯开药的,他下班回家简单吃了晚饭,给尹柯打电话尹柯没接,他放心不下,干脆就等在尹柯家门口,没想到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更没想到尹柯会架着邬童出现。

 

“景清哥帮个忙。”尹柯艰难地掏出钥匙递给傅景清,“帮我开下门。”

 

傅景清开了门,尹柯架着醉鬼直接回了自己卧室,他把人安置在床上,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又走出去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放在床头,如果傅景清没来的话,他本打算给邬童煮一壶解酒茶,再擦擦脸换身衣服的。

 

“怎么回事儿啊?”傅景清的语气倒没什么不对,但眉头却下意识地皱着,“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还把喝得烂醉的他带回家了?”

 

尹柯给自己接了杯水,坦然回答:“他现在是我金主,今天晚上有个局,我陪他去的。”他喝了口水,冲傅景清笑着说,“一晚上十万块呢。”

 

“尹柯!”傅景清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尹柯也跟着皱眉,“景清哥你小点儿声。”他淡淡地说。

 

饶是傅景清这样一个风度有加的心理医生,这会儿都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尹柯也没制止,尽管他被傅景清的身影晃得头晕。傅景清绕了几个来回,猛地跌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他撑着头,无力地问尹柯:“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他问了句废话。从他四年前认识尹柯到现在,他们两个不仅是医患关系,后来可以以近一层的朋友关系相处,“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可在傅景清心里,他是极度不想让尹柯再面对那个“系铃人”,他心疼尹柯的执着,陪伴了尹柯四年之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喜欢,可在卧室里那个可以堂而皇之地躺在尹柯床上的人面前,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期盼的结果。从他第一次表露心迹,尹柯就明确地拒绝过他,不止一次。

 

“小柯。”傅景清又要开始重复自己已经说过一万遍的话,“邬童高傲自大,不可一世,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他占有欲强,控制欲更强,你被他伤过一次还不够吗?你忘了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尹柯沉默着,并没有反驳,傅景清接着说:“你当年主动寻医,找到我时说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满脑子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空白断层画面,你说你不知道存在的意义,却又强迫自己必须活着,你说你很痛苦,想到邬童离开你,你无措,焦虑,你甚至在两年前的夏天——邬童离开你整整两年的那一天,开车上山撞上了山崖,你……四年了,我看着你的精神状况一天天好起来,可你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是不是等到有一天你把命送给邬童了,这一切才会结束?”傅景清顿了顿,握紧拳头咬着牙说,“小柯,我不允许。”

 

“你又是谁,凭什么不允许?”谁也没注意到卧室里已经醒过来的邬童靠在门框上,他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嗓音也哑得不像话,他的话是对傅景清说的,但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紧了尹柯。

 

他一手紧紧地捏着门框,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竭力压制着心脏传来的剧痛,那种疼痛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从他听到尹柯说“你小点儿声”起,噬骨尖锐的疼痛就密不透风地包裹了他。

 

许久,他从后背伸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起一个相框,他问:“尹柯,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三人的呼吸声同时消失,客厅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十三.

尹柯在刻意想不起邬童的日子里,总是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还有必要吗?邬童已经决然地离开了,留给他的只有回忆,可就算是分手时那段戳心的回忆他也不愿意忘掉,邬童在他的回忆里是鲜活的,为了不让他变得模糊,尹柯只能每天把他的笑他的好他的坏脾气在脑子里细细地想好几遍。他向傅景清说自己和邬童的一切,包括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像个冷静敏感的局外人,每一个细节他都能说出来,有时候傅景清都觉得他比自己更像个心理医生,尹柯对于他和邬童之间的矛盾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傅景清和他自己都知道,他只会分析而已,他不会解决。傅景清有时候也想,或许尹柯比谁都清楚如何走出来,他就是不愿意,他看似积极地生活,积极地配合治疗,可到头来你才会发现,你以为你带着他走了很远,回头一看根本找不到他的踪影。他在原地,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他留在原地等人,等的是谁,不言而喻。

 

日子一天天过去,尹柯对于邬童还会回来的把握越来越小,对于邬童还会和他重修旧好的执念也越来越淡,这几年他的身边都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傅景清,更何况是邬童。他劝自己顺其自然,顺着顺着说不定有一天就能放下了,他也想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应该还是会难过的,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地久天长,他从少年时期就喜欢的人倘若最后牵了别人的手,他是有资格难过的吧。但他不会遗憾,他为那个人坚持到了他坚持不下去的最后一刻,他尽力了,所以他没什么好遗憾的。

 

可是,当他在酒吧里再次看到邬童的那一刻,他晕晕乎乎的脑袋同时闪过一道白光,人果然还是贪心的,他的执念一点儿也没减少分量,只不过有段时间被他藏起来了而已。

 

他随身佩戴那枚小小的拉环,他花了很长时间还原了当时邬童给他套上拉环的那一幕,然后又花了很长时间,他把那个场景一笔一笔地画了下来,放在卧室床头的相框里。这样他就不会忘了。邬童曾经问他会不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他想,即使到最后他无法拥有邬童的永远,他也不会忘记,他曾经给过邬童,一个很美的,关于永远的承诺。

 

现在那个相框,被邬童握在手里。

 

傅景清从没进过尹柯的卧室,那样一个相对私密的地方,尽管他对尹柯的家比尹柯都熟,可他从未踏足过那里,所以当他看到尹柯把邬童安置在卧室而不是客厅的沙发上时,他就已经绝望了,等到看清邬童手里拿着的东西,傅景清两眼一花,一时间竟没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是想站起来然后走人的,他不想和这两个人同处一室了,一秒都不想。

 

“小柯,我先走了。”傅景清掐着自己的掌心,僵硬地起身,他还不忘带过来的药,从包里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机械地交代,“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用量,不过——”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尽职尽责地嘱咐尹柯,“如果你感觉到比之前轻松,就可以减少二分之一的量。”

 

尹柯的系铃人回来了,很快,他可能就会彻底不需要吃药,不需要自己了。傅景清难过地想,可这也是好事儿吧,他祝尹柯早日康复,祝尹柯,所盼即所得。

 

傅景清走出尹柯的家门前,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尹柯,而后,他把目光落在了邬童脸上,他说:“邬先生,希望时间带给你的,是宽容和理性,希望你能担负起另一个人的全部,希望你好好爱尹柯。”

 

十四.

邬童一动不动,尹柯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试图从他手里拿回相框,邬童握得太紧了,他生怕相框被邬童一不小心捏碎,邬童却不撒手,尹柯温声道:“你手劲儿太大了,一会儿碎了怎么办?”他垂着头,盯着自己因为拿相框而和邬童叠在一起的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他坚持让邬童松开,拉锯战进行了一分钟左右,他忽然爆发般地嘶吼,“还给我!你连我自己的画都不想留给我吗!这是我的!你他妈松手!”

 

邬童一把拽回相框,他将尹柯顶到门上,后背撞上门发出“嗵”的一声巨响,他一手扬着相框,一手掐着尹柯的下巴,他红着眼睛同样以嘶吼的方式反问尹柯:“这算什么!这他妈算什么!把这一幕画下来就能留住了吗,啊?去酒吧唱摇滚就是因为我原来说过一句你什么时候能变得野性一点儿对吗?撞车的地方是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远郊那座山对吗?把房子买在这个位置是为了离C大近一点儿对吗?那是我们曾经商量过的如果不出国就要一起报考的唯一一所国内院校!”

 

“尹柯,我什么都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忘。”邬童往后退了一步,顺着门框蹲了下来,他把相框抱在怀里,煎熬着,呜咽着,“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为什么抓着回忆不放,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他今晚喝了很多酒,可远不如他刚出国那段时间喝得多,那时候他除了上课就是去各种各样的酒吧喝酒,烂醉回到租住的地方第二天再强迫自己按时起床去学校,他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喝多了就能睡着,他不用面对一个清醒时刻惧怕夜晚惧怕睡觉的自己,不会觉得自己变成了跟尹柯一样的胆小鬼,他要由衷地表达对酒的谢意和敬意。

 

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他像往常一样喝得烂醉,出了酒吧差些被当地三个白人按着强制喂白色粉末,他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以一打三最后受了重伤,医院按照他的要求,在通讯录找到他设置了星标的号码拨过去,第一个号码无人接听,第二个是白扬的。他颅内积血,断了四根肋骨,白扬到的时候他刚从ICU被推出来,一向没心没肺的白扬刚踏进病房就忍不住哭了,他闭着眼睛轻叹别哭了,大脑却一阵过电般的剧痛。第一个号码是尹柯的,他在最脆弱无助,最疯狂想念尹柯的时候,借着别人的手按下那串号码,可是他还是没等来尹柯。

 

白扬陪了他两个月,两个月后他好说歹说送走了白扬,他向白扬保证他再也不会犯浑了,他确实也做到了。他有余愿未了,所以他得惜命。至于尹柯,他在心里空出了一个地方,不大,刚好够装得下尹柯和尹柯的一切。他平时不太去主动打扰那方寸之地,同样的,他也不想被打扰。

 

当傅景清清晰又残忍地揭尹柯的伤疤时,邬童躺在床上恍惚觉得自己死过去了,将死之前他回光返照,他心里那个无人打扰的方寸之地,珍藏的所有关于尹柯的回忆,悉数跃然眼前:尹柯挑出不喜欢吃的蔬菜扔到他碗里,尹柯的成绩稳居班级第一向他讨赏,尹柯和他吵架指责他霸道妄为,过几天又和好,尹柯被他压着,沉默地,无声地纵容他为所欲为……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当时分手,他也终于想通了,对于当时的他,他们来说,分手是必然的。

 

但念念不忘也是必然的。青春期的感情虽然难得圆满,但太热烈了,而热烈导致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第一种,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走出来,对周围的一切会迅速失去兴趣,然后日复一日机械度过;第二种,在经历了第一种山重水复的境遇后,终有一天换来柳暗花明。那时候,他们都长大了。热烈过,便只求安稳,和曾经憧憬过的永远。

 

邬童无意向尹柯表明他是如何度过四年光阴的,今天若不是傅景清的意外出现,又意外说了那么多,他也无意去过问尹柯这几年的状况。根本不用他猜,尹柯那么一个重情义,执着又坚韧的人,如果这几年能过得好那才是笑话。这一点,从他在酒吧看到一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尹柯那一刻起,他就确信了。所以想来也真的够悲哀,他们在一起六年,分开四年,在分开的那些日子里,他们谁也不比谁过得好。他本想以一个崭新的,更加成熟的邬童再次回到尹柯身边,他放不下这个人,即使当年分手是他提出来的,可那不过是端着自己的自尊和脸面硬撑着做出来的锥心之举,现在他自认不再是以前那个狂妄无知的小孩子,可他好像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尹柯呆呆地靠门而站,他喃喃自语:“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坦然接受我和你结束了的事实,忘掉所有关于你的记忆,然后精神百倍地,投入自己的新生活,是吗?”他垂下眼睛,看着抱紧双膝的邬童,他极度冷静地说出事实,“我做不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执拗到我自己都觉得厌恶,可是邬童,这就是真实的我,你知道的。”

 

邬童不说话,汹涌而出的眼泪打湿了抱在怀里的相框。

 

十五.

元旦前夕,尹柯意外接到了白扬的电话,白扬说自己刚好路过尹柯家,有些话上次没说明白,就请他出来坐坐。尹柯应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去了白扬在的一家咖啡店。

 

“热巧。”白扬已经给他点好单了,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尹柯诧异,白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邬童提过你精神状态不太好,喝点儿甜的有助于缓解情绪。还有,我得向你道个歉,邬童之前让我查一下你家的位置,我就记住了。”

 

尹柯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握着杯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他这两天怎么样?”

 

上次邬童在他家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要把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尹柯最开始没有劝,他自己也难受得几近窒息,又要怎么出言劝邬童别哭呢?但是邬童的眼泪根本停不下,尹柯渐渐起了恻隐之心,他屈膝,半跪在地上,犹豫着伸出手抱住邬童的头,他轻轻抚摸着邬童的后颈,“别哭了。”他温声安慰着。

 

邬童窝在他胸前,走之前才抬手紧紧地回抱住他,尹柯本不放心他一个喝了酒的人半夜三更还要回去,邬童便揉着肿胀的眼眶叫了代驾,“有些事情我要想清楚。”他带走了那个相框。尹柯这下没再拦他了,第二天感觉到自己精神有些差,先向公司那边申请了休假,后又给邬童发了条消息,他照实说了自己的状态,所以暂时去不了酒吧驻唱,邬童回了一个字,好。然后这两天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不太好。”白扬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惆怅地说,“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白扬昨天刚见过邬童,据他说,邬童在一夜之间像是被谁摄了魂,强打着精神处理了一堆公务后便一头倒在办公室了,助理去给他送文件才发现他晕过去了,打了120把人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了一圈也没查出毛病,只说有点儿低血糖,晕倒也是由此导致的。邬童却不听医生的,护士拿了针剂去病房给他输液,一看人不见了,白扬听他助理说了后急急忙忙去找人,最后还是在家里找着了。

 

“你干嘛呢邬童?”涉及到身体问题,白扬很容易动气,他推了一把邬童,“你这他妈是干嘛呢啊!殉情吗你是要?别人殉情了还可以化蝶双双飞,你他妈殉情了充其量就是个孤魂野鬼!”

 

“他现在对自我的认知度很低,他跟我说他觉得自己很差劲儿,他想要你,可是他不敢。”白扬尽量控制着自己叹气的频率,可短时间内他已经叹了十几次了,“尹柯,上次我们猜拳的时候,你问我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我没说实话。他最糟糕的日子是过去后的第一年,上课之余他除了喝酒就是打架,为了一点儿屁大的争执都能跟人打起来,学校甚至一度认为他有狂躁症建议他去看精神科医生,他听了之后把校长办公室砸了,本想瞒着家人自己处理这事儿的,但这个性质太严重了,后来还是他爸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事儿解决了。”白扬咳嗽两声,慢慢对尹柯说着邬童不曾开过口的过往,“那段时间也是我往国外跑得最勤的时候。后来有一次他又跟几个白人起了冲突,对方都是瘾【】君子,差些强行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喂到他嘴里,那次他被打得没了半条命,我过去的时候他刚醒过来,第一句就是问我,‘尹柯怎么没来’,他以为我没听见,后来我才知道,他手机里就设置了两个紧急电话,一个是我的,一个就是你的。”

 

尹柯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天,他惯例去傅景清那里,进诊室前他把手机落在了车上,结束后他看了一眼来电,有个归属地是美国的号码打来的一通未接,他手指颤抖地按了回拨,那边却提示对方已关机。那一天的焦躁慌乱他直到现在都能记起来,他猜想电话是邬童打过来的,他不知道邬童要跟他说些什么,他的心久违地泛起波澜,可他到底连邬童的声音都没听到。

 

尹柯心如刀绞,白扬还在说着:“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他为什么回来,我实话说了一半,确实跟他家里有关,但我觉得,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你。”白扬看了看时间,“那天你还赢了我一次,所以,还有问题要问吗?”

 

“他——”尹柯咬着下唇,直到唇色泛白,他忽然松开牙齿,“算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是想当面问他。”

 

“尹柯,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看在你赢了我那么多次的份儿上。”白扬跟他说了一个地址,尹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傅景清的心理诊室,白扬倒不认识傅景清,只是听人介绍傅医生在心理问题的解决上颇有建树,所以好说歹说劝邬童过去了。他看着尹柯,问他,“你还爱邬童吗?”

 

尹柯毫不犹豫,“爱。”

 

十六.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对于邬童和傅景清来说,这句话显然是没成立。傅景清在邬童来之前就看到过预约单,他疑惑不已,还当邬童是为了尹柯而来,所以在邬童敲开他办公室的门之前,他是打定了主意一字不说的。

 

然而他料错了,不过也不能说全错。邬童先表明了他最近出现的心理问题,跟白扬说的差不多,但他伪装得很好,他前两天的确有过自我怀疑和否定,那个时候也确实是有些痛苦的。白扬跟尹柯往夸张了说,他跟傅景清也把那种痛苦的感受放大了好几倍,在傅景清犹疑着卸下防备,准备跟他认真探讨时,他咧嘴,翩然一笑,不冷不热地话锋一转,“尹柯这几年,也是这么痛苦地过来的吧?”

 

语气虽疑问,但他不用傅景清回答。傅景清这才意识到被这小子戏弄了一通,他不客气地赶人,“没病就走,我还忙着。”

 

“傅医生就是这种态度对待病人的吗?”邬童不甚在意地靠在沙发上,两手交握,“我挂了你的号,付了治疗费,你却把我往外赶,这不合常理吧?”

 

傅景清一个头八个大,又不能说我把钱退给你,那邬少爷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和他的诊室呢,他难得面露焦躁,低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邬童自觉地给自己泡了杯柠檬水,他把柠檬片咬在舌尖,“没什么大事儿,就想找傅医生聊聊,毕竟傅医生算得上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跟尹柯亲近的人。”

 

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取悦到了傅景清,他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很快板起脸,邬童瞧着有趣,继续说:“我也不想问他具体的病情,你是医生,我知道你不能随便泄露病人隐私。我只想问两点,他现在好转了多少?能痊愈吗?”

 

“你以什么立场问我?”傅景清早就明白他跟尹柯之间不可能,也明白在他面前坐着的这个看似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人才是始终留在尹柯心里的唯一,其实他觉得他不说邬童都应该知道,心病需心药,尹柯能不能好,主观靠自己,客观靠邬童。

 

“以我前男友的立场。”尹柯让白扬开车把自己送到傅景清这里,他等不及电梯,一口气跑上十二楼,他面色红润喘气不匀,额头上渗出了一排细汗,他握着门把手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然后一步步走向邬童,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还没有追回我,谁允许你让自己生病的?”

 

他明白白扬的良苦用心,邬童会自我怀疑他能想到,但他不信邬童的精神世界在短时间内会崩塌,还在少年时邬童就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如今长至成年,变得成熟,又怎么可能轻易陷入困境寻医问诊,所以前后联想,他不难猜到白扬在激他,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找到邬童,或者说邬童就是在这里候着他的,他不在乎了,就像他等了邬童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到最后是他走回邬童身边,还是邬童带他离开。是的,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猜不到邬童的真正用意呢——他心理上的问题多半是邬童造成的,四年前他只身一人踏进了傅景清的心理诊室,四年后,邬童要把他从这里接走,从此再也没有那个因生病觉得生活暗无天日的尹柯,他等了一千多个黑夜,终于等来了带他去看日出的人。

 

在这之前,他还有个问题要问。就是本打算问白扬的那一个。

 

“你还爱我吗?”他笑着掉了一滴眼泪。

 

视线交汇,一个世纪之久,然后,邬童站了起来,朝他张开双手,“尹柯。”他叫他一声,当他终于拥抱住他,他没舍得用力,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珍贵的易碎品,邬童说,“我从来,从来,没有不爱过你。”

 

爱情像博弈,有人主动出击会占据上风;又不像博弈,有时候示弱反倒能得圆满。

 

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就好。

 

尾声.

楼下停着邬童开来的车,两人站在车前,尹柯看出邬童有意要让他开车,他在原地踱步不前,邬童便把他挤到驾驶座的车门上,认真又严肃地说:“怕什么?我在你旁边呢,要死也是一起死。”

 

“有病。”尹柯推他不动,额头磕在他右肩,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下的感受,失而复得让他的心情曲线涨到了一个巅峰值,他这会儿不太想开车倒不是怕再出现以前那种情况,就是他心情太好了,整个人轻松到能飘起来,所以他怕的是过于激动也会出什么意外。

 

邬童握住他的手,让他搂着自己的腰,他在尹柯耳边说:“真的别怕,试试,好吗?我把你从傅景清那儿带走,为的就是想要一个无忧无虑,健康平安的尹柯。相信我,不会出事儿的。”他还没说完,带走尹柯是必然,他当然想要一个完好无损的尹柯,但倘若尹柯一时间不能恢复,那他便耗上自己的一生陪着他,他现在有这份底气了。

 

尹柯最终还是坐上了驾驶座,而当他邬童给他系上安全带后,他稳稳地踩下了油门。

 

“去哪儿?”他问。

 

邬童给他指路,车子拐了几个弯,又直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他们曾经就读过的高中门口。

 

尹柯不解地看着邬童,那人带他下了车,又三言两语拜托好门卫放他们进去,他被邬童牵着,走过一栋一栋教学楼,走过萧索光秃的小树林,最后停在图书馆门口的石椅前。尹柯对上邬童一双弯起来的眼睛,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是高二那年的元旦前夕,是不是今天这个日子他记不清了,但那也不重要了,他们这群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都在图书馆自习室等各种地方奋战,一点儿都没受过放假气氛影响。邬童和尹柯在图书馆做完了两套试题,然后准备去食堂吃饭,出了图书馆的门,邬童因为没有收到新年礼物赖在门口的石椅上不走,尹柯拿他没办法,承诺明天就给他买个礼物,邬童这才笑了,拉开手里的可乐罐,却把罐子放在一旁,他捏了捏可乐罐的拉环,郑重其事地问尹柯:“我先送你个礼物,要不要?”

 

尹柯笑他小气鬼,新年礼物就用一个分文不值的拉环对付了,他不收手,也没有恼羞成怒,一直握着那枚拉环看着尹柯,四周光线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低,尹柯终于抬手,让他给自己把拉环套进手指,邬童揉他的头发,借着夜色浅吻他的额头,在他耳边一遍遍问着:“你会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吧?有一天你会用这个拉环来找我换戒指吧?”

 

无论迟到多久,最终还是属于他的。

 

尹柯从脖子上摘下那枚被保存完好的拉环,邬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他没有单膝跪地,只定定地看着尹柯,他说:“尹柯,我有很多很多臭毛病,我也欠你很多很多。对不起,当年扔下你离开,对不起让你这四年过得那么辛苦,对不起刚回来时说出恶意中伤你的话,所以我把邬童的一生赔给你。我以前向你讨永远,但我后来才明白,我爱的不是永远,我爱的是你。”

 

尹柯没说好,他把拉环交到邬童手里,然后朝邬童伸出手,只说:“我来找你换戒指了。”

 

少不更事,我们总爱说永远,但谁要去爱一个虚幻缥缈的永远。

 

我不爱永远,我只爱你。


END


————————

一把辛酸泪 不多说了

2018年最后一篇文了 幸好 还算圆满 

就算还有不圆满 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祝我文里所有的好人 新年快乐

也祝大家新年新气象 来年还请继续关照

 

(听说多评论就能多收红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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