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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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孤独终老 纯属自找
易烊千玺睁眼后有几秒的时间大脑是一片空白的，他从床上坐起来，撑着头茫然地放空。昨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这是近两年来喝的最多的一次，所以他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聚会上那群人都是为了什么而去又是为了什么借机灌他他心知肚明，有些人可能还想趁机让他酒后一锤定音敲定新剧本男主角。想到这里，易烊千玺总算是想起来了，聚会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离他不远不近，不往上凑也不灌他酒，当然，也没有替他挡酒。
易烊千玺费力地想记起昨晚跟那人有关的一点一滴，可奈何宿醉过后大脑总是格外迟缓，恰好罗嘉懿这时候端了杯东西进来，易烊千玺盯着他手里那杯红色的液体，下意识就问出：“王俊凯跟你说了什么？”
罗嘉懿怔了一下，将番茄汁递给易烊千玺，他一屁股坐在易烊千玺身旁，搂着他的肩膀摆出一副八卦脸，“哎小千，你跟那个王俊凯真的分手了吗？”
易烊千玺喝了口番茄汁，斜眼扔给他一个“你是智障”的眼神，罗嘉懿自动忽略了他一脸嫌弃，不折不挠地在他耳边念叨：“你是不知道啊，王俊凯看你的眼神简直让我都心动啊！而且他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是你男朋友，还叮嘱我不要给你喝蜂蜜水，但是你后来又跑过去跟人家说了什么，他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哎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罗公子，”易烊千玺将空杯塞回他手里，然后挥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你是美国著名影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同时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籍华裔罗氏家族下一任家主，更是我新戏的大老板，投资人，副导演——”
“停停停——”罗嘉懿打手势喊停，头疼地看着易烊千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很多身份，但偏偏不是八卦娱记对吧。”
易烊千玺朝他眨眼表示孺子可教，罗嘉懿翻了个白眼，“中国有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易烊千玺，你这条二十九岁的老狗没救了。”
“求求您让我这条老狗安生待着吧。”易烊千玺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胡乱拜了几拜，罗嘉懿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太美丽，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空杯出去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问他，“易大导演，试戏安排在什么时候？”
易烊千玺看了眼时间，“明天上午。”他又朝罗嘉懿笑，“女演员我有人选了，除此之外的主要角色也不要通知太多人。”
“遵命——”罗嘉懿故意捏着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易烊千玺被他逗笑了，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易烊千玺再次躺下，他将被子拉过头顶，几秒后又把脑袋钻出来，他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回荡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罗嘉懿问他跟王俊凯说了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是真记不起来了，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深知自己昨晚看到王俊凯后便紧绷了一整晚，他怕王俊凯还像当年一样肆意妄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怕王俊凯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惹得他失了方寸，让人笑话。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三年不见，王俊凯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他眼底不再有那种能将人灼伤的光芒，他浑身上下也不再散发出只要他想要就会势在必得的，让人感到压迫的气息。现在的王俊凯更像是在学着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三十而立的男人终究是长成了稳妥内敛，张弛有度的模样。
易烊千玺心里一阵酸楚，他当年走得决绝，以至于这几年停在他脑海里的王俊凯还是以前那个明媚嚣张的小青年，他曾经对着那张脸说的最后一个字是“滚”，那时候他痛苦不舍却又心安理得；如今再见，王俊凯俨然卸下了骄矜，退去了攻势，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王俊凯是比以前更好的王俊凯，这种认知让他莫名心慌也莫名恼怒——你在我身边时为何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或许是被情绪拉扯，他总算记起了他昨天在停车场对王俊凯说了什么。当时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认出王俊凯，而后折回去把头埋在他颈间时没人知道他差些哭出来。别来无恙的确是他想说的话，而你别来，我无恙，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这三年他在美国，除去期间王俊凯来找过一次，其余的时间他都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充实。他学一切可以学的东西，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并没有因为失恋一蹶不振，他甚至很感恩在他二十六岁时摔的那一跤，让他幡然醒悟，还好，他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这样东想西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易烊千玺感觉到眼皮一阵涩疼，他蒙上被子打算再睡一觉，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开始震动。他捞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本来稍微缓解了一些的头疼又加剧了。
手机震了很久，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但紧接着又震了起来，易烊千玺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抓着头发，按了接听。电话那头是他妈妈唐淑文，易烊千玺能猜到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唐淑文应该是愣了愣，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千千？”
易烊千玺“嗯”了一声，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唐淑文松了口气，“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似乎是不想让易烊千玺听出她语带抱怨，她赶忙又说，“你叔叔和……和小琳想让你回家吃顿饭……妈妈也……也很想你……”
“妈。”易烊千玺看见床头柜的烟，想了想还是没伸手去拿烟盒，“我晚上回去。”
唐淑文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地开始碎碎念：“好，好……我现在就出去买菜，做你喜欢吃的糖醋鱼，山药木耳，还有——”
“妈，别做太多了，我时差还没倒过来，没什么胃口。”易烊千玺又说了两句，在唐淑文连连应是的声音中挂了电话。他有些颓然地盯着手机屏，什么时候他和他妈妈，还有莫家的关系变成了这样？当年唐淑文带着他改嫁到莫家，他们一家人也有过温馨安逸的家庭氛围，莫向南作为他的继父，对他视如己出，而他那个不同母不同父的妹妹莫正琳，也善良美好得没有一丁点大小姐的架子。可是现在，他三年没有回过莫家，莫正琳上一次叫他“哥哥”还是在病房里……
“唉……”易烊千玺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十六岁的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只希望二十九岁的自己能慢一点，稳一点，不再不管不顾，重蹈覆辙。
王俊凯收到陆安榭的消息，说易导那边通知明天试镜，让他准备准备。王俊凯给她回了消息让她放心，放下手机却陷入了沉默。他昨天回家后坐在阳台上喝酒喝到后半夜，虽然没喝到不省人事，但由于吹了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演技派》的剧本他前后看过三遍，对于情节和台词的记忆他不在话下，他担心的是他目前的状态能不能试好男主角之一的戏。
《演技派》是双男主戏，剧本讲的是刑警赵以政从进入警局当警察开始就和另外五名同事被送去犯罪分子团伙里面卧底，这一卧底就是六年，期间他经历了各种黑暗交易和打打杀杀，而当初和他一起潜伏的同事在这六年里相继身故，他从和他接头的警方那里得知，由于种种原因，他那些死去的同事都没能被光明正大的安葬，甚至连块墓碑都不能竖。长期接触黑暗的赵以政心里渐渐出现了偏差，他一边怀疑自己崇尚的正义和光明是否真的会到来，一边在自我挣扎中将自己推向了真正犯罪的边缘。而另一男主就是犯罪团伙首领的儿子成郁泰，那是一个人性中百分之九十九的部分都带着恶意的角色，成郁泰自小跟着父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却在最后关头救了赵以政一命并且意有所指地让他“回去”。原来他早就察觉到赵以政的身份有问题，没有拆穿只是因为他很欣赏这个男人，也想看看这个男人能在这条黑路上坚持多久，然而当他发现赵以政有弃善从恶的苗头时，他人性中最后那点不忍和惋惜让他替赵以政挡了一枪。
纵观整个剧本，大义层面还是以邪不压正为主，而两个男主角的性格设定看似不同，赵以政仿佛是被逼上梁山，成郁泰则在生命的最后悟到“人生来不同”，但其实细究，这两个人物的通性都是矛盾。王俊凯看第一遍剧本的时候将侧重点放在了赵以政身上，他觉得这个带着极强的英雄主义和些许悲情色彩的人物他应该可以驾驭，直到第二遍第三遍看过后，他忽然改变了想法，抛去他之前没怎么演过“坏人”不说，成郁泰那个角色于他而言更具有挑战性，而且在最后关头他那一下救人之举又为他这个人物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俊凯翻出剧本又过了一遍，坚定了要拿下成郁泰这个角色的决心后，他翻箱倒柜找出两片止疼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他将自己摔回床上，闭眼睡过去之前一直默默祈祷醒来状态一定要好起来。然而事与愿违，他这一觉睡得时间倒是长，可被闹钟叫醒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
“操……”王俊凯低低骂了一声，用力甩了甩头，结果越甩越晕，他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打电话给老张，吩咐他过来的路上买点吃的和退烧药。
老张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给他带了一堆药和一些吃的，王俊凯喝了两口粥，紧接着又吃了药，含混不清地笑老张，“你就差给我把药店搬过来了吧。”
老张把药给他分门别类整理好，才说：“你都三十岁了啊我的好弟弟，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你看看你，家里常备的药都没有，”他往开放式厨房那里瞄了一眼，“我看也很久没开火了吧，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吧？俊凯啊，你可不能这个样子下去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
别人关心记挂着总归是好的，王俊凯笑着听他念叨，虚心地表示自己记住了。老张说的那些生活琐事以前都是易烊千玺在操心，家里的药箱放在哪里，厨房的锅碗瓢盆怎么洗，都是易烊千玺会叮嘱他的，他不注意身体的时候也是易烊千玺一边冷着脸一边周到地照顾他，明明都是男人，明明在人前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人物，回了家更多的却是易烊千玺在迁就包容他。这些当时他身在其中很难感知到的事情当下再想起来，他除了感到自责和悔意，还有一些无法忽视的温暖和甜蜜。
“就这么过去吗？”到了该出门的时间，老张跟在王俊凯身后，问，“不回工作室先化化妆什么的吗？你这脸色也太难看了点儿……”
王俊凯透过电梯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不去了，我这会儿的形象有助于我试的那个角色。”
他决定要试的是成郁泰最后替赵以政挡枪的那一段，太过阳光健康的一张脸还得让他提前调整，现在这样正好。老张把他送到地方，在他下车前给他加油，“放松点儿，你可以的。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我——”
“张哥，盼我点儿好。”王俊凯拉开车门，“我可不仅是为了这部戏呢，你懂的。”
老张愣了愣，而后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小子，这才是我熟悉的王俊凯。去吧去吧，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无论是为了什么。”
试镜的地方在一座大厦的七楼，王俊凯从地下车库一路爬楼梯上去，他虽跟老张说生着病的形象有利于他演戏，但他还是不想让一个过于苍白的自己出现在易烊千玺面前。等他爬到七楼往定好的那间屋子走，门口已经坐了几个人，有的在看剧本，有的在低声交谈。
“俊凯来了。”有人看见了他，抬手向他打了招呼，王俊凯有点记不清这人是谁，刚想礼貌地回以微笑，身后又有人叫他，“小凯？”
王俊凯回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来人是已经拿过三座影帝奖杯的杜一帆，论能力和资质都在王俊凯之上。杜一帆自幼出道，年龄大王俊凯五岁，王俊凯只在去年电影节的颁奖礼上跟他打过交道，好巧不巧，他人生中第一座影帝奖杯就是杜一帆给他颁的。
“一帆哥？”王俊凯赶紧向前走了两步，杜一帆笑着抱了抱他又松开，微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发烧了？”
“不碍事。”王俊凯摇摇头，犹豫片刻后小声问，“你该不会也是来试镜的吧……”
杜一帆挑眉，两人走到窗边，“我要说我是评委之一你信吗？”
王俊凯又摇头，指了指屋内，“都试开了吧，你要是评委就不会在这儿跟我聊天了。”
“圈子里像你这么聪明敏锐的人不多了啊。”杜一帆笑着称赞他，王俊凯无奈地笑笑，“这算哪门子聪明……说实话，一帆哥你……你准备试哪个角色啊？”
杜一帆还没回答他，屋内就有人出来喊王俊凯的名字，王俊凯只得先跟杜一帆挥挥手，杜一帆冲他握了握拳头让他加油，王俊凯点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子。
易烊千玺坐在里边，他右手边是坐在正中间的罗嘉懿，最边上的那个人王俊凯不认识。王俊凯进去后先看到罗嘉懿第一时间看了眼易烊千玺，易烊千玺脸上没什么表情，罗嘉懿又将脸转了回来，他抬手冲王俊凯小幅度地挥了挥，“又见面了。”
王俊凯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不知是身体本身就不舒服还是看着易烊千玺淡然的脸让他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自我介绍结束后他就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站定，没有完全聚好焦的视线仿佛对上了易烊千玺的眼神，等王俊凯再朝他看过去时，易烊千玺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手机上，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咳——”罗嘉懿捂着嘴干咳了一声，对王俊凯说，“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王俊凯收敛心绪很快调整好状态，只见他做了一个纵身一跃的动作，然后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他将空气中不存在的“赵以政”压在身下，他的手腕非常用力，手指骨节凸起，他深吸气的时候牵扯到“枪伤”，因而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咬着唇对“赵以政”说：“回去吧……回去……”他看“赵以政”的眼神变得迷离，而那些善良、正直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渐渐从他的眼睛里一层一层地迸发出来，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就是救了你……”他睫毛轻颤，脸色越来越苍白，“回……你的路上……去吧……”他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迎面倒在了地上。
王俊凯并不知道是罗嘉懿带头鼓了掌，他演完后想爬起来的，可头重脚轻导致他一时间竟没能起来，罗嘉懿以为他还没出戏，谁知一直没发一言的易烊千玺忽然用胳膊碰了碰他，罗嘉懿不解地看着他，易烊千玺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去扶他起来。”
罗嘉懿用手指了指自己，易烊千玺不耐烦地点点头让他快去，罗嘉懿踢开椅子走到王俊凯身边蹲下，架着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这才看见王俊凯脸色极差，出了一脸汗。罗嘉懿吃惊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发烧了？”
王俊凯勉强能站住后便朝他道谢，“谢谢，我没什么大事。”他越过罗嘉懿的肩膀去看易烊千玺，这下两人的视线直直地碰在一起，互相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王俊凯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扯着嘴角促狭地笑了一下，“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罗嘉懿刚想拦住他问问是否需要休息一下再走，易烊千玺开口了，“演得不错。”
王俊凯的脚步顿住，他回头望着易烊千玺，听见那人又说，“到底是影帝，生着病还坚持来试镜，基本素养真的比旁人高很多。”
“千玺——”罗嘉懿恨不得扑上去捂住易烊千玺的嘴，他敢发誓易烊千玺真正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而再看王俊凯，仿佛预料到易烊千玺会这样，他坦然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苦，“谢谢易导夸奖，易导要真觉得我还不错，请多考虑考虑我。”说完他朝易烊千玺和罗嘉懿浅浅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你吃错药了吧！”罗嘉懿跨到易烊千玺面前，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骂他，“自己先瞧出人家生病了，指使我去把人扶起来就算了，你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找虐呢是不是？”
易烊千玺拨开他的身子，“干点儿正事行不行啊罗少爷。”他对最边上的助手小刘示意，“叫下一个人进来。”
罗嘉懿愤愤地抱着双臂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在下一个人进来之前附到易烊千玺耳边咬牙切齿地说：“孤独终老，纯属自找。”
TBC
